青年鋼琴家秦川在受聘山東大學藝術學院后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每個人的生活追求都是不一樣的。音樂推廣除演奏外,還需要教學,需要學術的研究和理論的發展,我想把精力放在對鋼琴音樂的研究和不同曲目的發掘上。
彈鋼琴和跳舞、繪畫一樣,它的表達是綜合素質的表現,而不僅僅是手指的運動。但是,很多鋼琴家、包括學琴的孩子,卻陷入了手指機械運動的認識誤區。其實,鋼琴演奏要想達到很高境界,必須有良好的德行,還要有非常高的文學、藝術修養。
9月10日,世界著名現代鋼琴大師、青年鋼琴家秦川,在鮮花與掌聲中接過了山東大學藝術學院的聘書,以杰出學者身份成為山大的一名全職教授。之所以放棄美國西切斯特音樂學院待遇優厚的工作,謝絕中央音樂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的盛情邀請,最終選擇山大,秦川說,他看重的是山大濃厚的人文氣質,因為彈鋼琴不僅僅是手指的機械運動,而且是一種綜合性的藝術表現。
金絲邊眼鏡、利落短發、藍格襯衫,面前的秦川眉宇間盡是書卷氣。但在他躍動的話語中,你分明能夠感受到一種音樂的韻律,和一顆赤子之心。
與山大不謀而合
秦川是六大國際鋼琴比賽的金獎獲得者,梅西安現代國際鋼琴比賽金獎、巴黎市大獎和魯賓斯坦獎等眾多鋼琴獎項,讓他蜚聲海內外,與郎朗、李云迪、馬友友一起被稱為世界主流樂團華人四巨頭,有著鋼琴畫家的美譽。這樣一位鋼琴界的領軍人物,忽然空降藝術學科并不見長的山大,自然引來了眾多人的不解。
記者:在許多看似更具誘惑力的選項中,你的決定似乎有些出人意料。選擇山大是更看重它的人文積淀?
秦川:是的。很多人問我,為什么要去綜合性的大學,而不進入專門的音樂學院?我想說,彈鋼琴和跳舞、繪畫一樣,它的表達是綜合素質的表現,而不僅僅是手指的運動。但是,很多鋼琴家、包括學琴的孩子,卻陷入了手指機械運動的認識誤區。其實,鋼琴演奏要想達到很高境界,必須有良好的德行,還要有非常高的文學、藝術修養。學藝先學做人,只有當人的整體素質提高了,他彈出來的曲子才能有內涵,才能感動人,這是特別重要的一點。山東是孔孟之鄉,山大擁有非常好的人文環境,這對我的工作,對我自身的成長,都非常有意義。
記者:你的選擇看上去總是與眾不同。
秦川:與眾不同也不是我刻意追求的。我覺得中國的高校是我發展中一個非常好的基點和平臺,可以充分發揮我的潛力,并且,山東的音樂教育和鋼琴演奏水平相對于北京、上海這些大城市,還有待提高。山東人很有熱情,山大也很想把這個事情做好,這就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記者:山東是藝術生的生源大省,之前大家卻一直在搶著往外考。你的到來,應該會吸引不少考生的關注。
秦川:我希望是這樣。今年山大鋼琴專業招收了7個本科生,他們全是我帶的學生,明年我可能會開始帶研究生。
除此之外,我們還會成立國際鋼琴藝術中心,這將是我們國內的第二家,連中央音樂學院、上海音樂學院都沒有的專業音樂機構。國際鋼琴藝術中心成立后,除定期邀請國內外著名的專家作學術交流外,也會聘請著名的音樂家做客座教授。因為我一個人帶學生,終究勢單力薄,把國內外最好的音樂學家聘請過來,不僅可以提高我們自己學生的水平,也可以把全國各地的優秀學生吸引過來。
對于學習鋼琴的學生來說,選擇學校重要,選擇老師更重要。學生就像一塊璞玉,需要被雕琢出來。老師就像園丁,你的潛力可以讓你長成根深葉茂的參天大樹,但是需要園丁的辛勤培育,如果把你放在沙漠里,就算是再好的樹,也會死掉。
我感覺自己很幸運,從初學叨 咪開始,我就碰到了一個非常好的老師葉惠芳。雖然我出國這么多年,眼界開闊了很多,想法也變得成熟了很多,但我始終覺得她的教學理念是非常先進的,這一點難能可貴。我也會把自己的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學術的研究和推廣上,希望能培養出世界一流的人才。
拒絕人云亦云
秦川出生于南京,父親是前線歌舞團的作曲家。他5歲開始習琴,8歲開始進行音樂創作,15歲即同上海交響樂團赴香港演出,引起轟動。一連6次奪得世界級鋼琴大賽桂冠,這在中國乃至世界的鋼琴家中實屬罕見,秦川也因此成為大家眼中謎一樣的人物。
記者:我發現你和郎朗、李云迪,都出生于音樂世家。這是否說明天賦的重要呢?
秦川:天賦的確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如果要在某個領域達到很高的水平,需要具備一定的先天條件。就像打籃球一樣,像我這樣的個子,就不可能去打籃球,再打也不可能成為NBA的明星。像姚明這樣的身高,就可以去打籃球。但是,這也不是成功的唯一決定條件,姚明打籃球并不僅僅因為他個子高,還因為他打得好,所以,后天的培養也是非常重要的。
記者:父親在你的音樂成長之路上給了你哪些助力?
秦川:我爸爸是搞音樂的,這是得天獨厚的一個條件。從小我所接觸的就是音樂、音樂、音樂,耳邊的音樂幾乎沒停過。耳濡目染之下,我對音樂世界也有了自己的認識。12歲時,我就成了一個名曲指南,對于每個作曲家、鋼琴家的作品我都非常了解,包括現代音樂。可以說,在音樂培養方面我爸起了很大的作用。
記者:他希望你能延續他的事業,成為一個音樂家?
秦川:不,他沒有什么功利心。他從來沒有對我講過例如你要練10個小時琴、要考上上海音樂學院、中央音樂學院、成為一個鋼琴家的話,只是讓我根據我的興趣來發展。我小的時候成績也非常好,數學比賽在全區得過第二名,寫的文章也經常被老師夸獎。我的父母從來沒有刻意地把我往這條路上推,走上這條路主要還是因為老師的引導,她覺得我在音樂方面有才能,會有所造詣。小學畢業時,在對文化課成績要求極高的南京外語學院附中和被視為音樂家搖籃的上海音樂學院附中之間,我選擇了后者。
當時,在江蘇的青少年中我的鋼琴水平是不錯的,但考入上海音樂學院附中之后,我發現那里有太多高水平的尖子生,有的老師甚至勸我改專業,他們覺得我練得太少,基礎太差。這并沒有嚇倒我,反而激發了我練琴的決心。終于在兩年后得到了老師的認同。
記者:但在學琴的孩子中,勤奮的并不在少數,你又為何能夠成為其中的佼佼者?
秦川:我想是個性。我從小就比較有個性,對世界、對文化、對人,我都有自己的獨立的見解,我不喜歡人云亦云。比如我們現在要寫一篇論文分析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這是一個被寫爛了的主題,大家都知道的主題,如果我要寫的話,我就要找個新穎的角度,按照我自己的角度,個性地去理解。我比較喜歡做這樣的事情。
雙博士學位鋼琴家
1995年,秦川從上海音樂學院附中畢業,以全額獎學金赴美國奧伯林音樂學院學習。后考入美國最著名的音樂學府茱莉亞音樂學院,并成為該學院百年歷史上第一個同時獲得最高演奏家文憑和最高博士學位的人。
記者:博士學位得之不易,在音樂領域一連拿下兩個博士學位更是難得。當別的音樂家在忙著開演唱會、擴大自己知名度的時候,你卻將大量的時間花費到了學業之上,這樣做是否值得?
秦川:我很看重我的學業,否則我就不會下這么大的工夫。茱莉亞音樂學院這樣一個全世界最高的音樂學府,是不會輕易授予博士學位的,所有有博士授予權的專業每年招收的博士生不會超過10個,而鋼琴專業每年可能只有一個人,入選的人都具有世界最頂尖的專業水平。我考進茱莉亞之后,就決定要接受這個挑戰。
我先修的是最高演奏家,這個博士學位需要兩年時間,從全世界挑選兩人就讀,全額獎學金,得來非常不易。拿下最高演奏家的學位后,我又開始修最高博士學位,這個學位要讀5年,我中間有一年生病,休學一年,一共讀了六年。這期間,前兩年是上課,課程排得很緊。兩年后,進行口試和筆試,考試范圍非常大,涉及整個古今音樂史,很少有人能一次通過,而我一次就通過了,并且拿了一個很好的分數。然后就開始寫論文,要求也非常高,我的論文《中國新潮音樂:1976-1989》寫了140多頁,現在已經被送到學院圖書館收藏。除此之外,還要舉行三場曲目完全不同的獨奏音樂會。
可以說,為了完成學業,我吃了非常多的苦,但在這個過程中,我所收獲的要遠遠大于我的付出。
記者:漫長的求學經歷也讓你與其他音樂家有所不同?
秦川:每個人的生活追求都是不一樣的。音樂推廣除演奏外,還需要教學,需要學術的研究和理論的發展,我想把精力放在對鋼琴音樂的研究和不同曲目的發掘上。
記者:所以,當郎朗每年開上百場演奏會的時候,你可能只有四五十場,甚至十幾場?
秦川:郎朗是我的同行,他和李云迪一樣,都是很優秀的鋼琴家。鋼琴人才培養出來是很不容易的,他不像一個歌星,可以假唱。鋼琴家靠的是硬碰硬的功夫,是裝不出來的,也是包裝不出來的。
我真的非常敬重和佩服郎朗,每年上百場的演奏會,今天飛美國,明天飛巴黎,這樣的生活需要超人的意志才能堅持下來。但是我跟他生活的氣質完全不一樣,我必須要有自己的生活,練琴、演奏、教學,我非常喜歡寫作,經常在學術期刊上發表一些文章,還需要有足夠的時間研究一些新的課題。
記者:在美國學習、任教十多年來,你認為美國與國內的音樂教育有什么差別?
秦川:國內的音樂教育非常專注于對學生專業的發展,比如每天保證8小時練琴,老師拼命給你上課,針對性很強,所以在很短時間內就能出成果,這是中國音樂教育一個好的方面,老師跟學生的關系也會非常近。但是,這一教育模式的弱點就是學生的視野太狹窄。國外的音樂教育比較寬松,會讓學生自己去找興趣點,自己決定自己的發展,在鋼琴演奏家全面素質的培養方面做得要好一些。
目前來看,在音樂史、音樂理論方面,中國還沒有達到世界最高的水平。
探秘現代音樂
2003年,秦川在梅西安現代音樂比賽中演奏了世界上最難的鋼琴曲之一——《鳥的蘇醒》,一舉奪魁。現代音樂之父梅西安的夫人稱贊他:不僅有令人生畏的演奏技巧,也具有深厚而豐滿的文化底蘊,閃耀著激情的火花,是理性和激情的融合。在現代音樂方面天賦異稟的秦川,也從未忘記將現代音樂推廣開來。
記者:古典音樂依然是主流,為什么你卻對現代音樂情有獨鐘?
秦川:我從小就對現代音樂有所接觸,我的老師會給我彈一些現代的音樂作品,我對現代音樂也很喜歡。實際上,我對任何音樂都不排斥,我喜歡搖滾音樂,也喜歡一些流行音樂。我從來不會因為鋼琴家演奏的大多是古典音樂,是陽春白雪,就對搖滾音樂和通俗音樂盲目排斥。
記者:對于現代音樂,大部分人還很陌生。
秦川:現代音樂的形式比較新穎,它的音樂色彩、和聲,還有一些其它的配器,跟一般人的欣賞習慣不太一樣。現在世界各地專業音樂學院的基礎教育都是從古典音樂開始的,幾乎所有的人都從貝多芬、莫扎特、車爾尼一路走來,人們對現代音樂的接觸原本就不是很多,所以大家并不熟悉。并且,現代音樂又是非常難演奏的音樂,需要有非常好的基礎和技巧才能夠詮釋,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現代音樂推廣的難度。
我是中國第一個推廣現代音樂的人,我希望通過我的努力,讓現代音樂不再神秘。
記者:你對現代音樂的推廣很有信心?
秦川:我覺得觀眾對現代音樂的接受程度比以前預想的要好得多。我在湖南開過一次音樂會,演奏的是比較混合的曲子,有肖邦,有貝多芬,也有現代音樂《魔鬼的階梯》。第二天早上,幾個朋友送我去機場,其中有一個八歲的小孩。我就問他說,你最喜歡昨天晚上的哪首曲子?他的答案令我很驚訝,他說他最喜歡《魔鬼的階梯》。
前幾年,我在北京的中山音樂廳和上海音樂學院的音樂廳也舉行過全部都是現代鋼琴音樂的個人演奏會,演出效果其實是非常好的,觀眾也很喜歡。
很多人對現代音樂的認識還有一些誤區,不能接受它。但是就像吃菜一樣,有人喜歡吃紅燒雞,有人喜歡吃怪味雞,現代音樂就像是味道特殊的怪味雞,剛開始會覺得跟以前吃的雞有些不一樣,但是經過一段時間,你就會適應它。
帶著自己的音樂夢想,秦川在山大的工作順利開展。10月28日,秦川特意打電話告知記者,他將與著名指揮家徐學敏教授合作,帶領山大青年交響樂團前往北大和清華演出,11月4日在濟南試演。屆時,泉城的觀眾也將一睹鋼琴畫家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