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拍攝《愛》對我來說雖是一個驚喜,但更奇妙的是,這只占我生命中的短暫3天,卻被所有人關心。日前,法國著名鋼琴家亞歷山大·塔霍在國家大劇院舉辦了鋼琴獨奏個人音樂會。 面前是中國媒體熱情的鏡頭和話筒,鋼琴家看上去有點尷尬。《愛》,邁克爾·哈內克導演的奧地利影片,2012年摘得戛納金棕櫚影片大獎,2013年再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小金人。影片中的全部音樂均由塔霍彈奏,他也在影片中本色出演了鋼琴老師女主角的一位學生。
其實上個世紀60年代之前的法國電影中,作曲家經常會跟著電影拍攝,專門為電影創作音樂。而音樂在現在的電影中通常沒有被很好使用,往往是電影拍好后,才被轉給作曲家,這個作曲家對電影拍攝也不是很了解,音樂就像在電影中填洞一樣。
電影《愛》的拍攝片場。這部電影中,幾乎所有的音樂片段都來自塔霍的表演。塔霍了解,在哈內克導演的這部《愛》中,音樂不是電影中的配樂,音樂不會平白響起,而是有緣由的,要么有音樂會,要么有人放碟片,要么我在彈鋼琴。這些曲目是塔霍和哈內克一致商定的,彈鋼琴出身的哈內克狂愛舒伯特、巴赫、貝多芬。所以影片中的音樂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尤其是舒伯特的曲子,在這部電影里和故事的過往聯系很密切,有一種失落的天堂的感覺。除了香榭麗舍劇院的現場演奏部分,電影中CD的曲子也是塔霍之前錄音完成的,但觀眾并不會在電影中聽到完整的音樂,塔霍解釋,我想,對導演來說,靜謐比聲音更重要。因而,一旦電影中出現音樂,音樂就承載著更多的重量和意義。
鋼琴家中最適合演戲的人
2012年5月的戛納電影節上,塔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表演。在一個特別巨大的屏幕上放映,一邊是演員伊莎貝爾·于佩爾,一邊是制作人,前面是羅曼·波蘭斯基和克洛德·朗茲曼,這種感覺太震驚了。雖然在看電影,但我的注意力一直不能集中。這大概是鋼琴家塔霍觸電的最直接體驗。
兩年前,導演邁克爾·哈內克找到塔霍之前,塔霍早已看過哈內克幾乎所有的電影,神交已久,但從未想過能結識哈內克,遑論參演他的作品。籌備新作《愛》的哈內克一直在尋找一位最合適的鋼琴家,他并不需要一個純粹的演員,而是一個鋼琴家,一個同時能擔當演員角色的鋼琴家。
在塔霍之前,哈內克已經找了30多個鋼琴家試鏡,但一無所獲。當哈內克聯系到塔霍問及他是否愿意參演《愛》的演出?時,我必須承認,我當時非常非常的吃驚和意外,被餡餅砸中的塔霍立刻答應試鏡,因為我一定要認識他,最終他拿到了這個角色。為什么會是塔霍?他開起了玩笑,因為我是最棒的啊。他確實試過很多其他鋼琴家,但一個藝術家在鏡頭前的表現,不一定是盡如人意。演員在鏡頭前是有表演力的,面對鏡頭要有控制力、但又很自然,不會用力過猛。
Alexandre,《愛》里的這位鋼琴家和塔霍同名,可以說,塔霍是本色出演,電影中所演的也幾乎是我現實生活中真實發生的事。《愛》里他是鋼琴老師女主角的一位學生 Alexandre,而現實中的塔霍也有這么一位90高齡的女老師,并會定期去探望。癱瘓在床行動不便的老人從臥室出來時,Alexandre有長達1分多鐘的等待鏡頭。塔霍把它想象成自己去拜訪鋼琴老師,并開始腦補老師的容貌,他也把片場的鋼琴當做老師家里的鋼琴,把影片中房間的畫當做老師家里的畫,如此,我的腦海中同時有兩個場景,就能相對容易地去駕馭這個安靜到讓人壓抑的場景了。哈內克對塔霍的要求是自然、歡快,即使是看到老師病情很嚴重,在震驚中也要表現出一種向上的感覺。
片中,Alexandre在香榭麗舍劇院有一場演奏會,那兒也是塔霍曾經表演過的地方,導演哈內克想的更深遠一些,他甚至為我找來了那些真正去聽過我現場音樂會的觀眾來參與拍攝,讓他們也在電影中扮演觀眾。
在成千上萬的觀眾前演奏過太多次的塔霍直言,在近200人面前表演,要比獨奏會難多了。最大的不同或者挑戰在于:拍電影時,需要在化妝間等很久,然后別人說要開始了,你要馬上進入角色。拍電影是按導演要求來做,這個過程中,演員和音樂都只是表現手段之一。 而音樂會有一個明確的開始時刻,自己提前很久醞釀情緒,可以讓一切按自己意愿進行。不過,3天的集中拍攝對塔霍而言,是一個非常美妙的體驗。
最不像肖邦的邦粉
參演《愛》之后,塔霍接到越來越多的片約邀請,但我都拒絕了,因為我不是一個演員。塔霍之所以接《愛》,是因為演的就是自己。如果讓你扮演你最愛的肖邦呢?塔霍依舊果斷,不。因為我跟肖邦一點兒都不像。我知道自己的強項在哪里,演電影不是我強項。不過,一位瑞士女導演拍攝的塔霍個人紀錄片已經拍攝完成。
《肖邦親密日記》《肖邦前奏曲》……塔霍的這些作品注定繞不過去一個人:肖邦。塔霍依舊記得4歲時第一次聽到肖邦時的情景,當時的我不允許碰家里的CD機,但我在媽媽的舞蹈課上第一次聽到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彈奏肖邦的曲子,所以我的第一個肖邦是跌跌撞撞眩暈著向我走來的。后來的塔霍回憶起來說,這位喜歡在肖邦的華爾茲中加入打擊元素,還會讓華爾茲變成44拍的女士也終結了肖邦。但自此之后,肖邦就見證了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時刻。
塔霍曾在一個至交的葬禮上,聽到一首攝人魂魄的管弦樂曲,事后他才知道這原來就是肖邦少有人知的C小調Largo。
開始學琴的第一年,塔霍就發現只有肖邦的曲目才能讓自己獲得彈琴的快樂。老師給他介紹了一些精妙短小的肖邦舞曲,從華爾茲到練習曲再到幻想即興曲,盡管炫麗的曲目超過了一個孩子所能駕馭的范圍,但他享受這個過程,不斷發現新曲目就像是一個尋寶活動,Carmen老師的眼角總是閃耀著光芒,她把手搭在我的手臂上控制我的節奏,把文字或者音節放在每個音符上,我從來沒有忘記她教我的方式。
塔霍清楚記得巴黎音樂學院入學考試那一天,候考時,我的手在Carmen女士的手掌顫抖。他演奏的是肖邦第二搖籃交響曲,為了準備這次考試,他和老師在郊外住處準備了整整一個月。肖邦的即興曲是塔霍在巴黎音樂學院的必備曲目,他一直夢想并試著去彈奏肖邦第一搖籃曲,但它似乎總是對我說‘不’。過了很多年,塔霍終于承認,演奏某些特定的曲目需要成熟的時機,20歲的他終于掌握了開啟這首曲目的鑰匙。
塔霍甚至表示,和很多人第一次見面時,我喜歡拿肖邦作為一個拉近彼此距離的話題。
每當他可以彈不是必須要練的曲目時,隨手拿起來彈的一定是肖邦的曲譜,肖邦是和15歲、20歲左右的我糾纏不清的一個人,是我在巴黎音樂學院時一直陪伴我的作曲家。
十幾年前,塔霍把家里的鋼琴賣掉了,一方面是想給自己留一些私人的空間,還有一個原因是,如果家里有琴,我就一刻也忍不住要去摸它,去彈奏肖邦。我在去朋友家練琴時,也會提前告訴他們把其他和我練習曲目沒有關系的譜子拿走。
不過真正讓塔霍在歐洲聲名遠揚的是他對眾多古典經典的全新改編,最近他正在準備的是一個鋼琴之歌的音樂計劃,以此向流行音樂致敬。在塔霍的認識里,流行樂是和古典音樂一樣嚴肅的。音樂家有權利去表現任何形式的音樂。追溯起來,塔霍的祖父是活躍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小提琴手,不僅和古典管弦樂團合作過,還在餐廳和舞會上演奏。他表演各種形式和風格的音樂,所以我從小受到的音樂熏陶也是如此,各種類型的音樂都被賦予同等分量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