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出現在銀幕上,出現在宣傳畫上,出現在郵票上,甚至出現在火柴盒上、搪瓷杯上……,而今他就在距我幾米開外的舞臺上演奏,他就是著名的鋼琴大師殷承宗。
11月初的夜晚,多倫多的一家演播廳,一場格調高雅的鋼琴獨奏會正在這里舉行。相對于搖頭揮手呼天嘯海的流行音樂會而言,這里的觀眾靜悄悄,他們優雅端莊地靜心傾聽那指尖流淌出的悅耳音符。在每首曲目終了,掌聲和歡呼聲熱烈地送給舞臺中央的表演者——殷承宗。因為這里是輝煌的歷程-慶祝殷承宗卡耐基音樂廳首演30周年世界巡演多倫多站的演出現場。
殷承宗這個名字對很多年輕人來說或許十分陌生,但對于經歷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那段特殊歷史時期的群體來說,他是那個年代的標志性人物之一。人們通過洋為中用的鋼琴伴唱《紅燈記》和氣勢磅礴的鋼琴協奏曲《黃河》記住了他,盡管在文革中名字曾一度改為殷誠忠。
前來觀賞的中國駐多倫多總領館房利總領事是一位對音樂頗有造詣的職業外交官,他在演出后向殷承宗說,他十幾歲起就聆聽這些音樂曲目,幾十年后能在多倫多與殷老師相見感到十分榮幸。
每個年代的人都有各自獨特的集體記憶。對我等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人來說,除了前蘇聯電影中偶爾閃過鋼琴的鏡頭之外,可以說,正是通過電影鋼琴伴唱《紅燈記》,我才第一次清晰地認識了鋼琴,而真實地觸摸到鍵盤更在多年之后。可以認為,殷承宗是這一代人共同的鋼琴啟蒙老師。后來直至八十年代,法國浪漫鋼琴家克萊德曼的三盤鋼琴曲錄音帶風靡中國,則讓這代人進一步感受到來自黑白鍵盤的巨大魅力。
輝煌的歷程音樂會的節目單上只有幾個曲目,分別是莫扎特的b小調柔板(作品K540)和D大調回旋曲(作品KV485),舒伯特的四首即興曲(作品90),殷承宗改編的古曲《春江花月夜》,勃拉姆斯的f小調奏鳴曲(作品5)。
對于我這種古典音樂近乎樂盲的人來說,能夠知道的僅僅是幾位大音樂家的名字和他們最為出名的極個別作品,但對于古典音樂作品中時常標示的柔板、慢板、行板、快板、回旋曲、奏鳴曲等的認知,也只是限于詞匯的字面意義,作品號更是冰冷的數字。
作為少有的聽眾,我無法深入到作品之中,更無法深刻理解作品的內涵與表現力。好在熟悉的《春江花月夜》和返場加演的《紅燈記》選段,還有含《彩云追月》的一個組曲讓自己找回了一些自信的感覺。不過,加演的另一首是李斯特的作品,依然完全沒有聽懂。
因故未能前往現場的一個資深音樂發燒友在之后看到微信傳過去的節目單并詢問加演的曲目后,直贊這場音樂會非常超值。這位朋友為欣賞音樂會,時常專程乘飛機前往紐約等地觀賞音樂會。因此,他的評語應當十分中肯,不會過分渲染。
與多倫多華人藝術家中心主席、作曲家梁二黑博士談及這場演出的曲目時,梁二黑認為,從殷承宗所選的曲目看,其中的古典音樂并沒有以取悅觀眾換取票房為導向,選那些大眾接受度高的樂曲,也沒有選取那些過分炫技的曲目,而是選取代表幾位大音樂家藝術風格和表現張力并深具內涵的作品。他說,殷承宗是真正在按自己的藝術理念舉辦音樂會,是一位真正的鋼琴大師。
今年是72歲的殷承宗藝術人生的一個大年。三十年前的1983年,他移居美國,同年秋天便在美國紐約古典音樂與流行音樂界的標志性建筑卡耐基音樂廳首度舉行個人鋼琴獨奏會。那一年,對經歷過大起大落的殷承宗來說,是人生旅途的另一個轉折點。
這三十年來,殷承宗對于人生,對于鋼琴究竟有何感悟?他在音樂會后接受采訪時表示,當初他到美國并不是尋求美國夢,而是尋求鋼琴夢,是找一個地方能真正發展專業,可以正規地學習,接觸到各方面的人,可以到世界各地交流。他說,作為一個職業的鋼琴演奏家,這三十年才真正走上正軌。
與現在一些鋼琴家頗為張揚的肢體表現相比,殷承宗在音樂會上則十分內斂,他似乎完全自我陶醉在音樂之中。其中勃拉姆茲那部作品被稱之為鋼琴作品中最巨大的獨奏曲,表演長達三十多分鐘,但樂譜卻仿佛刻印在他的腦海中,以他的年齡和狀態,外加超強的記憶力,令人折服。
作為一位職業鋼琴演奏家,殷承宗時常在世界各地演出,也多次前來多倫多,近年來則更多地在美中兩國奔波。他說,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演出,然后是制作專輯并取得了一些成果,有空時帶點學生,他希望把之前四、五十年積累出來的節目一套套演出錄制。
很多觀眾存留至今的《紅燈記》《黃河》情結令殷承宗十分驕傲,但他希望觀眾不要忘了他的另一面,他80%的時間都是在研究西方音樂。提及文革經歷,殷承宗強調說,這頁歷史已經翻過。時間長了,大家都會把政治和藝術分開。他自己的心態很好,會把這種經歷當成人生的財富。
不過,對于藝術創作,殷承宗仍愿意多談。他說,那時是逼上梁山去創作,花了很多時間去研究中國民族音樂,中國的戲曲,所以才可能在鋼琴上演奏。他認為,中西方的音樂看起來相差十萬八千里,但音樂發展到最高層次時則是相通的。殷承宗直言,現在從事這方面創作的人已經很少。
殷承宗卡耐基音樂廳首演三十周年世界巡演目前已在亞洲和中國成功演出八場,多倫多是北美的第五場,之前分別在舊金山、圣荷西、匹茲堡、華盛頓演出,多倫多之后將是波士頓,而收官之子則最后落在他藝術人生再度揚帆的卡耐基音樂廳。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聽黃河心不甘。殷承宗多倫多鋼琴獨奏會也為觀眾留下不小的遺憾,作為一個極具歷史意義的紀念之年,盡管數次返場,也沒有喚出令人熱血沸騰激情澎湃的《黃河》,實為憾事。